披星戴月(上)

一个没有剧中官配也没有小剧场钦定官配的平行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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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上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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插图BY珠吹@被驯服的象 


马帼英接了伙记电话,匆匆赶到郊外时,天还没亮。不见路灯的踪影,一片晦暗中只透着一点微弱的光,难以辨明是日光还是月光。她下车领着新来的同事,打着灯,勉强探查了现场,记下不寻常的地方。但现场已经被破坏过了。见法证人员还没来,她把同事拉到边角位置,低声吩咐他叫上接警的伙记,先去跟报案人聊一聊。

同事住得近,先于她赶来。这会儿听她细细叮嘱,连声答应说:“放心吧,Madam,我知道的。你看,我都做好笔记了。”

他递来手机,上面存着密密麻麻的笔记,勘察重点甚至比马帼英口述的还要细致一些。她滑动屏幕,看了看,问同事:“Tim Sir来了吗?”

“没有,等你来的时候,我去找报案人聊过了。”同事指指不远处,“喏,那位。好像是什么科学家,讲话文绉绉的,描述现场的时候,讲了很多奇怪的细节。Madam,他那些理论啊原因啊我听不懂,不过他想要我们注意的事情,我都记下来了,你看,这里。”

“什么报案人?说这么细,你回去查一下他……”马帼英起了疑心,偏过头去看。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,穿一身运动服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显出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模样。他旁边还站了个男的,醉鬼样子,一身西服,却显得比那人随意得多,倚在树干上,边歪头大口呼吸,边扯动领口,像是在解扣子。

“……那个酒鬼的口供录了吗?”

“没有,他太醉了。他朋友说,在我们走之前,等他酒醒一点就可以录。”

“喝那么醉,再醒能有多醒?录了也没用啦。”厚重的脚步拂过摇曳的绿草,嘎吱嘎吱地踩出一阵阵越来越近的草香,最终停在马帼英身侧,“喂,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?”

“你怎么不去?”马帼英把脸一沉。

“你先去做事吧,看看这附近的情况。”高彦博打发她的同事走开,“不看僧面看佛面嘛,Professor你不想见,但阿Lo怎么说也是个警察,又是报案人。”

“等他醒醒酒再说。你去看现场吧,我回车上拿点东西。”马帼英说着,低了头,回避着他的视线,往车边走去。

反方向的大树下,一醉一醒的两个人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样,一个倚在树下,一个站在树旁。在两人举头仰望的方向,一弯清透的月亮半隐在云后,凝望低伏着的丛丛黛绿。天稍稍亮了。


景博这个人,即便在马帼英交往过的男人里,也是数一数二的温吞、固执。偏偏看起来是一副温和的书生相,每次她发火,在旁人看来都是她的不对,而从来没有人相信,是他把她逼到了暴走的边缘。

从气鼓鼓强压自己吵架的冲动,到吵起来永远像是她在无理取闹,再到从何时起,她已经不想再跟他吵架。最后终于连面也不见了。


还在谈恋爱时,她带着案子往大学跑,请他做实验,写说明,为她破案提供思路,给送去检控的材料补充证据。案子解决,两个人从大学出来,散步去吃饭。香港的夏天,雨水时有滂沱之势,吃完饭出来躲在屋檐下等雨停的时候,风把雨水直往檐下刮。怕她感冒,景博总会绅士地摘下外套,挡在她和雨之间。而他身上的马甲和衬衣,不一会儿就因斜风而沾了雨痕。

后来这些当然成了罪证。他那对势利的父母听说了她家的故事,一改从前的和颜悦色,对她指指点点,明着嘲讽她和她的妈妈不够体面。难怪他家教养得文质彬彬的儿子每次跟她见面回家,总是狼狈不堪。

我还真不知道,狼狈几时成了传染病?她反唇相讥,我还以为是遗传。

话说到一半,她已知道不该如此。但人一冲动,总先软弱地伤害自己的爱人。而爱人的痛处从来不必仔细摸索,只轻轻一扎,就能精准地刺出血痕。这颠扑不破的刀捅在了一见形势不对,就赶忙找藉口进房间拿车钥匙,准备带她撤离战场的景博身上。她的话音在他家那富丽堂皇的客厅回荡时,他的房门正砰地合上。他伫在房间外的栏杆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,动摇了。

她没有等景博下楼,先走出了景家的房子。

错就错在不该来他家。


景博追出来替他父母道了歉,她承认自己意气用事,讲了些难听至极的话。本该就此过去的事情,却留下了疮疤。

再为工作见他时,她总被他的固执和温吞搞得焦头烂额。其他休假的教授写好的报告,他一定要仔仔细细复核一遍才肯签字。他自己负责的案子,更必须最大程度还原现场,才能出具报告。这头检控催促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,那头他还在一粒字一粒字地看,把她夹在中间两头为难。

再约会时,她想吃路边铁皮摊档的糖水,却还是迁就景博进了大学附近商场里的咖啡厅。咖啡不是不好,她在英国念书时也常喝,但这终究不能是生命的全部。

再后来景博忙了起来,忙于他的课题和实验,忙于带他的学生,科学家的前程是无数个实验室的日夜堆叠出来的。景博谈起失败的实验,很少感到沮丧,对科学家而言这是极为珍贵的品质,乐观、坚韧,失败了,就再做一次,改进,重来。

马帼英为他高兴,又为自己感到可悲,但那点滴悲哀,在她终于一个人坐到甜品铺里喝糖水的时候,好像一天天化开了。


从哪天起她不再主动联系景博,她已经忘了。至于景博何年何月开始不再打电话给她,更是在记忆中也查无实据的事情。

她离开重案组回英国进修,想起念书时认识的那个永远衣冠楚楚的书呆子,想起返港工作后在警署重逢,他和煦似郊外晨光绿野的笑容,只是叹了口气,真正的熹微晨光,油绿山野,漫山遍野的牛羊,再不能跟这个人分享了。

而他的荣光却是世人皆知的。他的研究成果在报纸杂志的栏目里由人大书特书,他得奖的殊荣在电视媒体上一播再播。年轻有为是那样好,风度翩翩是那样好,前途无量是那样好。从前坐在西餐厅里闲谈时,她的好同事、他的好朋友卢天恒曾不无艳羡地说,警察的职业寿命就像是炸弹倒计时,谁也不知道哪天一场意外发生,倒计时还没结束,炸弹先响了,这份工作、连同这一生,可能就灰飞烟灭了;可景博不同,在学界浸得越久,头衔越丰,资历越老,成果越多,哪怕有一天年纪大了,思维能力差了,可从前做出的成果依然在为学界研究浇筑根基,或许他还能凭此拿到最珍贵的诺贝尔奖。

一个名字放到新闻简报里听上千百遍,就变成了只会在新闻里出现的、与己无关的陌生字眼。如同以巴停火一样,看到新闻时,马帼英也会微笑着,由衷地替远方的人感到高兴,但痛苦、挣扎、厌烦,这些情绪,都渐渐消散在英国的风中。


如今这个人就站在不远处,用文弱的科学家身子勉力扶着他喝得烂醉而东倒西歪的督察好友,并在卢天恒口齿不清的醉话间隙,温声细语地向她的同事补充,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,成了报案人。

高彦博上前跟他交谈,要他答应,倘若法医验尸后可以确定他们二人和此案无关,那他和他的实验室就要帮忙还原现场,验证一些事情。

他也同过去一样,好好先生一般,笑容温和地应承下来。他又扶了扶卢天恒,确认这人站稳了,才向高彦博说起警方目前为止的现场勘查有何漏洞,他们的揣测又何以在物理学的角度站不住脚。

那股熟悉的烦人劲儿迅速地漫了上来。太阳渐渐升高,日光眩目,马帼英快步走开,听久了头痛,危害健康。


TBC.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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纯粹满足我个人怪癖的小短篇。不甜也不虐。只有矫情。

谁敢相信我喊了十多年了,竟然一直没人剪也没人写他俩的BE故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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